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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站直了

  作者  recluse_jqb

  气节,也称为“节操”、“操守”,是中国的文人自古以来就崇尚的。孟子
曾提出大丈夫的节操标准:“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,此之谓大
丈夫。”
  作为大丈夫的典范的很多,其中比较有名的当属“竹林七贤”之一的嵇康、
“靖节先生” 陶渊明与“谪仙人”李太白。
  三国魏晋,乱世之秋,不管是谁掌权,对文人的控制都极为严密,不为己用,
就想方设法的除去。而嵇康,这个“叔夜之为人也,岩岩若孤松之独立。其醉也,
巍峨若玉山之将崩”的标准的美男子,则敢于公开与司马氏集团决裂。在《与山
巨源绝交书》这一篇千古讽颂,嵇康明确了他的政治观点:“非汤武而薄周孔,
越名教而任自然。”
  陶渊明是我国最早的田园诗人,其诗其文影响深远,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、
王维、孟浩然、苏轼、元好问等著名诗人无不受其沾溉,对后代影响很大。其人
以其不为五斗米折腰而影响更大。陶渊明当彭泽县令,不得不去见一见品位很低、
粗俗而且傲慢的督邮,县吏拦住陶渊明说:“大人,参见督邮要穿官服,并且束
上大带,不然有失体统,督邮要乘机大做文章,会对大人不利的!”  “吾不能
为五斗米折腰,拳拳事乡里小人邪。” (《晋书陶潜传》)(一直以来以为五
斗米为微薄俸禄,但有人根据《晋百官表注》考证,以证明五斗米为日工资,在
当时其实为高薪)靖节先生可谓大丈夫的典范。
  “谪仙人”李太白“诗中无敌,就里称仙,才气公然笼一代”,在《吟中八
仙》中被写到:“天子呼来不上船,自称臣是酒中仙。”与其才气相匹配的是他
的狂名,“殿上脱靴,江头披锦,狂名直与占前秋。”用高力士脱靴,杨国忠磨
墨,等于是自绝仕途,但“谪仙人”就是“谪仙人”,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,
使我不得开心颜。” “谪仙人”可谓大丈夫的典范。
  但中国文人并非是中国传统文化以及自己命运的主宰者。以至与被称为中国
“最后一位儒家”的梁漱溟,在他的《中国文化要义》中发出这样的感叹:“中
国文化之最大偏失,就在个人永不被发现这一点上。一个人简直没有站在自己立
场说话机会,多少感情被压抑,被抹杀。”所以,你不是要“越名教而任自然”
吗?那就去做你的“竹林七贤”去吧,你不是不能“拳拳事乡里小人邪”,那你
就去“采菊东篱下”吧,你不是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”,那你就去做你的“诗
酒逍遥学士”去吧。这样导致了什么结果呢?那就是我们有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
国,直到20世纪初,还得由陈独秀在《一九一六年》号召青年要“尊重个人独
立自主之人格,勿为他人之附属品”,还得在《新青年》杂志发刊词《敬告青年》
里,希望青年“我有手足,自谋温饱;我有口舌,自陈好恶;我有心思,自崇所
信;决不认他人之越俎,亦不应主我而奴他人;盖自认为独立自主之人格以上,
一切操行,一切权利,一切信仰,惟有听命各自固有之智能,断无盲从隶属他人
之理。”
  “自陈好恶”要付出代价的。马寅初先生(见张友仁先生的《马寅初先生在
北京大学》)常对人说∶“言人之所言,那很容易,言人之所欲言,就不太容易,
言人之所不敢言,就更难。我就言人之所欲言,言人之所不敢言。”先生由于
《新人口论》在1957年“反右派”斗争的全国性的政治风暴中受到无理的批
判。1958年由于康生的“听说你们北大出了个‘新人口论’,它的作者也姓
马。这是哪家的马啊?是马 克思的马呢?还是马尔萨斯的马呢?我看是马尔萨
斯的马!”,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对《新人口论》的批判。许多朋友劝他放弃
观点写个检讨,以免影响政治地位。周恩来总理也出面打招呼,表示只要原则上
的认错,那么北大校长可以继续当下去。马寅初没有检讨,而是一再声称:“学
术问题贵乎争辩,愈辩愈明,不宜一遇袭击,就抱‘明哲保身、退避三舍’的念
头。”马寅初先生说,《新人口论》写的清清楚楚有十点,十条理由,如果哪条
错了就批判哪条,如果哪条错了我就检讨哪条,如果十条全错就都批判,全检讨。
但现在没有一条实质性批判,就批判是马尔萨斯的"马"还是马克思的"马",我总
不能检讨我姓马就姓错了吧”。并且积极应战,“我虽年过八十,明知寡不敌众,
自当单身匹马,出来应战,直至战死为止,决不向专以力压服,不以理说服的那
种批判者们投降。”但是,并没有投降的马先生于1960年 1月 4 日被迫辞去北
京大学校长职务,同时也被剥夺了发表文章的权利,就此从政治舞台和学术论坛
上消失了。留给大家的,只是“不屈不饶徵气性,敢言敢怒见精神”。
  魏金枝在《分明的是非和热烈的好恶》中说:“人应有分明的是非,和热烈
的好恶,这是不错的。文人应更有分明的是非,和更热烈的好恶,这也是不错的。
但天下的事情,并没有这么简单,除了是非之外,还有“似是而非”的“是”,
和“非中有是”之非,在这当口,我们的好恶,便有些为难了。”其实,辨别
“似是而非”的“是” 和“非中有是”之“非”并不是最难的,难的是某人指
鹿为马,千百万人指鹿为马,这时候,你如何取舍?
  张恨水先生写于1939年的短论《我哀陶渊明》中写到:“……东晋以后,北
方是夷狄乱华,南方是篡杀相乘。他想到乃高祖陶侃那份运甓自劳的精神,做过
江东的柱石,他却毫无办法的,滚入了南朝那开始的魔境。干呢,干不起来!哭
呢,不像话!笑呢,也决无此理。于是只有一味的淡泊明志,放怀自遣。理想出
那么一个乌托邦来……那一份苦闷其中而逍遥其外的句子,正不知有几千行眼泪
呵!归去来兮,先生将何之?” 
  是呀,先生将何之?靖节先生尚有“方宅十余亩,草屋八九间”,“三径犹
荒,松菊犹存”,可以“晨兴理荒秽,戴月荷锄归”,可以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
见南山。”但今天的诸公呢?将何之?将何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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